“妹妹”兩個字讓宋知意心尖一顫, 尤其是從孟榛嘴裏說出來，讓本就輕佻的話顯得更加暧昧不明，莫名添了以下犯上的刺激感。

宋知意對這些東西很敏感, 面對孟榛時骨子裏就不服輸，尤其是對方還比她小五歲。

她笑著挑釁道：“你算哪門子哥哥？”

真是欠了, 還敢占她便宜，分不清誰是姐姐, 誰是弟弟？

孟榛微微挑眉, 手肘落在椅子的扶手上, 十指交錯於腹前, “不是你叫我哥哥嗎？”

“得寸進尺，我這是在幫小啾出氣呢。”

“哦。”他滿不在乎，伸手拉向宋知意的另一只手，把人帶近了點。

孟榛仰頭看她, 一雙眼睛端得是清澈無辜，哥哥弟弟的身份玩得溜轉。

“生氣了？”他問。

宋知意覺得好笑，“我生什麽氣？”

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, “只給妹妹坐。”

宋知意擡手，作勢要打他, “孟榛！”

他歪著身子, 笑著躲，“別別別, 我錯了, 逗姐姐玩呢。”

“沒大沒小。”宋知意點了點他的腦袋。

花園裏, 兩個已成年的大人帶著一群小不點玩, 夜幕悄然降臨, 京市霓虹燈起, 宋家大宅裏燈火通明，熱鬧非凡，餐廳裏布置了十來桌，本家關系近的全都在這了。

主桌，年輕一輩裏宋允謙為人淡漠話少，葉徽音唯唯諾諾不怎麽開腔，孟榛也不是主動說話的人，至於其他幾個堂姐堂兄堂弟堂妹各有各的拘束，一圈下來全靠宋知意八面玲瓏，哄完爺爺奶奶哄叔公他們，惹得一幫老人家樂開懷。

二叔公問：“知意啊，聽你爺爺說，你戀愛啦？哪家的小夥子怎麽也不帶來見見？”

老一輩裏大多從政，少部分從商，到宋知意父親那輩，根基已經牢固，可以在商場上叱咤風雲。

二叔公跟宋知意的爺爺奶奶一樣，都是從高位要職上功成身退的，一身氣勢不必言說，旁人怕，但宋知意不怕。

她從善如流道：“二叔公，是許家的。”

圈內默認，但凡談了世家子弟，只需報姓就行了，左右同一階級就那些，要是圈外人，就要好好說了。

“許家？”二叔公想了想，看向自己的老大哥：“許家還有未婚配的同齡人？”

宋爺爺笑道：“常年呆在國外的那位。”

“許觀衍啊？”二叔公微微蹙眉，“他的身份雖好，但父親已經另取，名下還有一位比他小的弟弟，許觀衍跟他弟弟比起來就顯得普通了，而且據我所知許觀衍的身體狀況其實並不怎麽好，要不然這些年來許家老兩口也不會把他送到國外醫治。”

二叔公說的，宋爺爺和宋奶奶也都知道。宋奶奶笑道：“無妨，小意兒喜歡就成，現在只是他們年輕人談個戀愛而已，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。”

宋知意花名在外，對待感情多少有幾分輕佻，她雖然愛玩，好在知分寸，也沒有鬧出什麽事來，因此宋爺爺和宋奶奶也就由她去了。

宋父問：“小榛，你現在不是住知意那裏嗎？你應該也見過許觀衍，你覺得你姐姐這次交的男朋友怎麽樣？”

有關這種問題他很少問宋知意，知女莫若父，他還能不了解？但凡宋知意在交往的男人，問她，她的評價一貫是——

還行；還湊合；我覺得可以啊。

問了也是白問。

孟榛猝不及防被cue，聞言溫順有禮道：“宋叔，我覺得觀衍哥其實挺好的。”

什麽場合說什麽話，孟榛拎得清。

宋知意笑著轉移話題：“好啦，今天團聚呢，怎麽光聊我的事呀。”

這頓晚飯吃得盡興，飯後，攝影師和場地都已經準備好，老一輩講究親情，大節必須拍照，本家人也按照親遠站位合影。

拍完後老一輩去茶室喝茶，平輩裏要麽去棋牌室，要麽三三兩兩約著玩其他的，那些年紀小的則到處跑。

宋知意被幾個同齡的堂姐堂妹叫去打牌。

她見葉徽音一個人拘束，沒人陪，於是把人叫上：“嫂子，你跟我們一起去玩牌唄。”

葉徽音雖然是宋允謙明媒正娶的妻子，但她性子實在太軟，在宋家就像透明人，平日裏老兩口心疼孫媳婦，多多少少會帶著她聊聊，不讓她那麽孤單，但現在家裏有那麽多人，比起跟在老一輩身邊尷尬得插不上話，還不如跟同齡人多走走。

葉徽音擺手，聲音細細：“知意，我不會打牌。”

“沒關系，玩玩嘛，不然你一個人多無聊啊。”

其他幾人也笑道：

“就是，堂嫂，來玩嘛。”

“對呀堂嫂，堂哥那麽有錢，你就是不會一直輸也沒關系呀。”

“我……”她張了張嘴，很為難。

宋知意拉著她直接走了，葉徽音的性子擺在這，真要不帶她玩，她可以一個人坐在角落長蘑菇。

棋牌室很大，有桌空位，四人落座，麻將機自動洗牌疊好，宋知意安撫她：“嫂子，你別擔心，剛開始不會我們三個教你，等你上手了咱們再玩籌碼。”

葉徽音已經坐這了，聞言，也知道自己走不掉，只好點頭，溫柔道：“好，我會好好學的。”

這邊宋知意三人在教葉徽音打麻將，另一邊孟榛快被一群小孩子包圍了，他是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擺出閑人勿進的冷酷拽樣，這些小不點還是要圍著他轉。

再這樣下去他都快成孩子王了。

陪一群小孩玩了十來局老鷹捉小雞後，孟榛終於找到機會溜了。

他去找宋知意，宋知意此刻剛贏了一局籌碼，心情正好，問他：“你先前去哪了，拍完照我一扭頭你人就不見了。”

孟榛用腳勾了張凳子放在宋知意身邊，他坐下，“被小啾他們拖走了。”

“嘖，孟榛哥哥真是魅力不淺呀。”她邊打趣邊出牌：“五萬，杠！”

“哥哥魅力不淺，妹妹好像有點吃味。”孟榛湊過去給她捏肩，盯著她的牌，“姐姐今晚手氣不錯啊。”

“一般般啦。”

姐弟倆這般親近自然，其他三人已經見怪不怪，怎麽說他倆也曾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十年。

“堂姐，你怎麽老是做大牌呀，我的底都快輸沒了。”

“哎，表妹今晚的手氣真好，我已經見底了。”

宋知意又贏了一局大的，坐她左右兩邊的同齡姊妹望著自己的籌碼嘆氣，葉徽音坐在宋知意對面，她拉開自己的小抽屜，裏面只剩一枚籌碼，遠遠不夠支付這局。

她微微咬唇，溫溫吞吞道：“知意，我這已經沒有籌碼了，我能不能先寫一張欠條給你，改明兒我把錢給你。”

宋知意自有她的用意：“嫂子，你寫什麽欠條呀，我哥就在家呢，直接找他。”

“啊別別別，不能麻煩你哥。”葉徽音很緊張，生怕給宋允謙添麻煩。

“嫂子，你就是太為我哥著想了，生分了啊。”

話落，宋知意對孟榛勾了勾手指頭，孟榛附耳過去，兩人竊竊私語。

末了，孟榛點頭，起身走了。

葉徽音咬著唇緊張不安，手指攥緊手帕，過了會，孟榛回來，身後跟著宋允謙。

孟榛坐在宋知意身邊，低頭在她耳邊細語，聞言，宋知意挑眉，孟榛點點頭。

宋允謙一身黑襯衣長西褲，淡漠的掃了圈，聲音沒什麽起伏：“有事？”

話是對葉徽音說的。

葉徽音像被嚇到，小臉微白，唯唯諾諾地垂著頭不敢吱聲。

宋允謙微微皺眉。

“沒什麽事不要叫我。”他冷淡地丟下一句話，轉身就要走。

宋知意適時叫住他：“哥，我們玩牌呢。”

宋允謙淡聲道：“嗯。”

他單手插著西裝褲走了，葉徽音看了他一眼，眼裏的光迅速黯淡，她低著頭，什麽話也不說。

又過了會，傭人端著兩份裝滿托盤的籌碼過來，分別送給了宋知意和葉徽音。

葉徽音怔了怔，宋知意的指尖捏著一枚價值一萬的籌碼，嘖了聲，松手，籌碼掉進托盤，發出清脆的碰擊聲。

她說：“兩份籌碼？得虧他宋允謙打小訂了娃娃親，要不然……嘖。”

宋知意對傭人說：“把這份籌碼給我嫂子送過去。”

葉徽音一聽趕緊拒絕：“知意，不行的，這是允謙給你的。”

“可不一定哦。”宋知意神秘兮兮道：“男人的心思別猜，別扭，嫂子，你就放心大膽的用吧，你兩是夫妻呢。”

牌局繼續，不知打了多少輪，臨近淩晨的時候，宋知意接到一通來自許觀衍的深夜電話。

孟榛坐在她身邊，自然也看到了。

他臉色不變，眼底卻冷了，這許觀衍怎麽一天到晚凈陰魂不散？煩不煩？

“孟榛，你替我玩幾局，我去接通電話。”

…

今天中秋是萬家團聚的日子，許家同樣熱鬧非凡，晚宴後，許觀衍都呆在自己房間，他不習慣熱鬧，也不喜歡人多，哪怕是親戚。

“小舅舅，你一個人呆在房間肯定很無聊吧？我來陪你啦。”許觀燦推開臥室門，探出一顆腦袋，嬉皮笑臉道。

許觀衍微笑道：“你不去樓下跟他們玩，又跑來找我？”

“哎呀，他們都太幼稚了，不好玩，再說了嘰嘰喳喳煩死人，我還不如溜到你這玩手機呢。”許觀燦小小年紀個性十足，她關門走到許觀衍身邊，四仰八叉躺著玩手機。

“小舅舅，今天中秋節耶，你也不知道主動給宋姐姐煲個電話粥？”

“知意現在肯定在跟家人開開心心過節，我要是這會給她打電話，豈不是自討沒趣？”

許觀燦邊玩手機邊說：“怎麽會呢？宋姐姐脾氣那麽好，你要是給她打電話，她肯定很開心的，而且啊！”

她頓了頓，爬起來，沒大沒小地拍了拍許觀衍的肩膀，繼續道：“小舅舅你可是宋姐姐的男朋友，這是你應有的權利，聽我的，打吧打吧，說不定宋姐姐現在也期待接到你的電話呢。”

在她的慫恿下，許觀衍半信半疑拿起手機找到宋知意的電話給她打過去。

其實他有點緊張，擔心這種日子會惹人煩。

通話一直顯示無人接聽，直到自然掛斷。

許觀衍說：“我就說知意這會肯定在開開心心過節。”

“你再一次試試！”

“不了吧，我怕她生氣。”許觀衍其實很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好讓他和宋知意之間產生矛盾，宋知意很好，他也喜歡，如果可以，他希望他們能一直在一起。

聞言，許觀燦恨鐵不成鋼：“小舅舅，你可是一個大男人，不主動很掉分啊。”

話是這麽說，可她心裏也清楚小舅舅的性格為人，這輩子怕是就這樣了。

許觀衍被她說得沒有開腔反駁。

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，指腹撫過備註上的名字，忍不住想現在她在幹什麽？是不是玩得很開心。

許觀燦重新四仰八叉地癱回去，翹著腿，繼續玩手機：“嗐，我還是個未成年呢，就要操心你們大人的事，哎，這個家沒我不行。”

她刷著微信，今天過節，認識的各個朋友都在朋友圈發照片，許觀燦看完挨個點讚，直到刷到班上學委發的合照，在照片背景裏，她看到宋知意的身影。

“欸，小舅舅！”

許觀衍正在想宋知意，聞言，扭頭看她，“怎麽了？”

許觀燦爬起來把手機上的照片放大，“我看到宋姐姐了，你瞧。”

照片主調是兩個小姑娘湊一塊合影，水晶燈灑下瑩瑩白光，將背景照得一清二楚，畫面裏的一個小角落，宋知意坐在牌桌前打牌，身邊的孟榛給她捏肩，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，她扭頭，身子自然地偏向孟榛和他說話，兩人看向彼此的眼神在燈光的烘托以及照片的角度來看，透著……

那股怪異感又在心中升起。

這不是許觀衍第一次覺得孟榛看他姐姐的眼神不對勁。

許觀燦還在努力放大照片，拉到極致後影像會有種模糊感，她油然而發道：“這人還挺帥的。”

話落，許觀燦意識到不太對，連忙改口道：“當然啦，在我心裏小舅舅才是最帥的！”

說完，她還煞有其事地豎起拇指。

“燦燦，你把手機給我。”他說。

“噢噢，好。”

許觀衍退出這張照片，挨個看這個人發的其他的，都在同一個地方，背景沒變，除此之外，他還發現其他小細節。

其實，戀愛的時候真要較勁認真，誰都可以是福爾摩斯。

許觀衍在這些照片背景裏看出很多東西，甚至隱隱猜到孟榛對他的態度為什麽人前人後兩個樣。

許觀燦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小女孩，中二魂刻在骨子裏，還沒有那些細膩的情感心思。

她看向許觀衍，問道：“小舅舅，你怎麽啦？”

“沒事。”他搖頭，把手機還給許觀燦，沈默十幾秒後，許觀衍忍不住又給宋知意撥了一通電話。

通話響了二十幾秒，在它快要掛斷的時候，宋知意終於接了。

電話裏傳來她巧笑嫣然的嗓音：“怎麽，想我啦？”

許觀衍以前不會表達感情，前任教他的少之又少，只有在認識宋知意後才一點點學會。

或許，正是因為她什麽都不缺，什麽都有，所以她總是不吝嗇那些很縹緲的東西。

而這些東西，是很多人畢生追求的寄托。

所以，這世上真的有人命好到連愛都覺得可有可無。

許觀衍“嗯”了聲，大大方方承認：“想你了，所以想給你打通電話。”

“呀，現在怎麽這麽黏人了？”宋知意哄他：“我也想你了。”

許觀衍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出這樣肉麻的話，像是有感而發，又像是有點委屈：“既然想我，那為什麽都不給我打電話？”

“因為我在等你給我驚喜呀！你瞧，我現在就接到啦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許觀衍：她好愛我！

宋知意：我反應真快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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